夜半時分,舞團中的人漸漸離開工作室
凌晨三點了,只剩下莫飛跟阿精還在為這齣劇奮戰。

「根本不可能嘛!」莫飛把文本、編舞草稿往空中一拋由它散落一地。
氣餒的模樣,讓阿精慚愧不已「…是我太差…真是對不起。」

「哎!跟你沒關係啦!幹什麼一副要哭要哭的樣子!所有的舞蹈我都胸有成竹!
笨是笨在是我太天真啦!明明就是個編舞家,還想來搞文本!你看,歌曲呢?
還沒個影呢!雖然美國哪邊有一票朋友有願意幫我搞,可是文本總要先出來啊!」

不到兩個禮拜的時間,他就快放棄了製作歌舞劇的可能。
莫飛接案子一向拒絕『流水戲』那種從頭唱到尾『歌』『舞』留存而劇情被拋的呈現方式。
他嚴格要求文本的嚴謹與流暢,搭上以原創風格強烈的『舞』不著痕跡的推動故事,是他成名的要因。

他想替阿精量身打造一齣歌舞劇,可阿精在歌唱方面完全沒有受過訓練。
文本劇情,他也是一時衝動想寫,沒那個本事就是沒那個本事。

「哎!改成有歌舞成分的舞台劇就行…不過劇情呢?連劇情都還沒想好
我就去想改類型的事!該死!連劇情都沒出來,我的腦袋就自動的去想舞步!真是該死!」

「自己搞一齣歌舞劇!我為什麼會這麼衝動!瘋了!我真的是瘋了!」
「算了!我去喝點酒!把自己灌醉之後看會不會有點靈感!」
莫飛盯著天花板,莫名其妙的跑出這句話。

莫飛離開工作室,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上樓,不一會的時間就拎著酒跟杯子下來。

「台灣這個家,不常住,也沒什麼好東西,不過這些也算私人珍藏了啦!」

『1999Chevalier Montrachet, Leflaive』
「朋友送了我兩支,有種很純淨的礦物味,尾韻很好,綿密攸長,
梨子的果香味很明顯,還混有一種辛香。我已經在冰箱冰過了,溫度應該是差不多。」 

『1997Cote Rotie Chateau d'Ampuis』
「這是Gugial九七年北隆河的傑作!
下不了手買 La Mouline, La Landonne, La Turque拿這個代替是最好的!」
莫飛用很俐落的方式割開白酒的瓶口鋁箔

「雖然說疲勞的時候不適合品酒,浪費死了!可是要醉也要醉的有價值一點!
我可不想用一堆難喝的啤酒把自己灌死。」他的表情,認真的讓阿精想笑。

「你…真打算把自己灌醉啊?」

「沒注意到我都準備好了嗎?一支白酒一支紅酒呢!
這兩支可都是我最新的酒了,白酒的年份又比紅酒近,所以我們就從這支開始!」

阿精無言,只得接過酒杯,打強精神去浪費這兩瓶好酒。
她溫婉一笑,對酒的喜愛,前世今生不變,
轉世後的莫飛,意外保留下的,讓阿精特別的懷念過往。
只可惜,他不抽煙,魂牽夢縈的雪茄氣味,終究只能在過往中追尋。 



「阿精!我瘋了!」
人在疲憊的時候總是比較容易醉的,不一會的功夫,莫飛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你是真的瘋了!才會把希望寄託在我身上!」兩瓶酒而已,醉不死阿精。

「不不不…妳!不了解!」莫飛的手在空中大力的擺動。
「我!這輩子談過的戀愛!全部…全部喔…都沒有好結果!」

「每一個人都把我甩了!理由…全部都一…全部都一樣!」
巨大的音量,突然變小,近於喃喃細語。
「每個人都說,我人很好,很善解人意,很開朗…可是我好像不夠愛她們!
她們每個人都說我好像…好像在等人…等我命中注定的女孩…就連依依!
依依也這樣說!我明明就很愛她!可是她都一直告訴我…我的心在等人!」

「我那時候真的是想…媽的!什麼爛理由!偏偏每個人都這樣說!」
「我沒有等人,我比較像是有缺憾…我要等完成這個缺憾才能去愛人!」
「妳知道嗎?阿精…我第一次看到妳的錄影帶…我整個人都要貼上電視機了!
She is the one!我在心中不停的大叫…我非常非常確定…妳知道嗎!
那一瞬間我腦袋中閃過千萬個畫面!一個故事,一個很棒很棒的故事就在我腦中出現。」

「有一個人喔,跟魔鬼簽了約,要替他做事…然後他有一個助手
他…跟那個助手生活了好久…好久…他想給那個助手幸福…
不想讓那個助手生生世世淪為黑暗的奴隸…所以他即使很愛很愛那個助手…
還是希望她能遠離黑暗…去當…去當天使…他背叛魔鬼…
為了愛…被火…地獄來的孽火…燒到魂飛魄散!」

「這個故事…跟了我好久好久…在這裡」莫飛用力搥打自己的心

「是深深的扎在我的靈魂裡…可是太零碎…組合不起來…所以我的心
好像也碎成好多好多塊…組合不起來…妳一出現…什麼都解決了…
我一定是要寫完這個故事…才可以有愛…」
這個故事根本就是當舖中的生活啊!所謂的深植靈魂,那都是轉生前的過往
只是老闆跟我之間哪裡有過愛情了?

狂亂無序的片段,打亂阿精的思緒

擁舞、逛街、妳好可愛、蛋糕、為什麼不懂我
新娘白紗、我不會讓妳哭、生生世世、
火海、
一片火海
快走、快走、快走、快走、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快走、快走、快走、快走、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這些畫面像是附骨之蛆,揮之不去又一點一滴的啃食著自己。
每次想到,一陣驚悸,天旋地轉…


莫飛喝醉了
別連我也醉了


醉眼迷濛,背著光源的阿精,身後析出一圈柔光。『真像個天使』
莫飛伸出手企圖攫取幸福,這個破碎缺愛的靈魂,一直浮沉於情海間受苦。

「妳怎麼這麼久才出現!妳知不知道等妳等好久…好久…好久了…」

他,需要完成什麼來達成救贖的條件,
他堅信阿精、深植記憶的劇情,會是答案。

「妳怎麼這麼久才出現!妳知不知道等妳等好久…好久…好久了…」 




凌晨
台北的街道,雨後初霽。

阿精在車裡醒來。一睜開眼,便迎上莫飛那張微微淺笑的臉。
「早安啊!睡美人殿下!」
莫飛的模樣安適而自在,好像常常等著阿精醒來,等著這句早安。

阿精看看四周,腦袋還沒完全醒來「不是說要去續攤的嗎?」
昨天是巡迴演出的最後一場,結束後慶功宴開個沒完。她還記得大家說要去續攤

「還說呢!妳開完慶功宴後,一坐上我的車就開始呼呼大睡。
我想妳可能太累了,就沒讓妳去續攤。」
莫飛眼不抬眉不挑,繼續翻動著手中的資料,
偶爾停下來,用鉛筆寫上一兩個字,筆觸紙的微弱沙沙聲響,在車內卻是那樣的明顯。

「怎麼…就讓我待車上?」

「不知道妳家,沒法讓妳回家。又不能把妳往我家裡帶,
上次是工作,可以做證的人還不少,這次不一樣,給那些八卦記者看到會很麻煩。」

「我是沒差啦…可妳一個女孩子家。」

「所以…你就待車上…陪了我一個晚上?」阿精有些驚訝,其實他沒必要這樣。

其實…莫飛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待在車上陪了阿精一晚,只是想替她多做一點事
多照顧她一點…因為每次見到她,心,總是莫名的糾結。
她是個讓人心疼的女孩。

莫飛無法回答只好很俏皮的晃晃手中的資料
「我又不是傻愣著沒事做…沒看到這些都是等著操妳用的嗎?」

莫飛笑著,眉角唇邊溢滿陽光般的溫暖味道,爽朗灑脫的神情
『跟老闆…差好多…』阿精心想

「陳天使…雖然我很帥…但請不要對著我的臉開始失神好嗎!」
莫飛從很久前就注意到,阿精時常看著自己的臉開始失神發呆,
那不是心醉神迷的花痴神情,像是一種懷想,透過他的臉去捕捉什麼…注目的根本不是自己。
不喜歡這種被忽略的感覺,莫飛別過臉,將另一份資料拿起。 

「妳的公演結束了,現在可以開始好好忙我的東西了!
劇情雖然薄弱了點...不過沒問題了…舞蹈…用不著擔心…音樂交給別人去煩心…」
莫飛將文本交給阿精

「先看看…我去買早餐了!三明治可以嗎?」

「可以…謝謝。」

阿精開始翻閱文本
幾乎是同於八號當舖的故事…只是多了那段虛構的、老闆與助手的愛情。

寫的很好…自己看的淚眼迷濛,也許是那百年來的孤寂與苦痛,一起湧上了心頭
無從宣洩,只能以淚水寄託情感。

「哇!雖然我寫的很好!可是有必要這麼感動嗎!」
莫飛將剛買來的三明治跟牛奶,塞到阿精手裡。
順手抽出一張面紙,替阿精拭淚
「妳不該哭的…妳一哭…就違背了我文本的宗旨…
那個黑暗代言人…唯一的心願就是讓那個助手幸福。即使身遭大劫,烈火噬魂也毫不在意…」

「真的寫的很好…為什麼會說它薄弱?」

「就是有這樣的感覺…故事似乎不該在這裡結束」莫飛翻開剛出爐的早報

一邊看,一邊說
「當然,那個黑暗代言人的故事是結束了,可是我原本的重心就放在後來成為天使的助手身上。
助手的故事…好像還沒結束。
天使的身分沒有被烘托出來,她身上還是助手的味道比較重…感覺上是個不完整的天使。」

阿精開始思索莫飛的話『不完整的天使嗎?』

「媽啦!版面全給那個可惡的小子佔掉了!
娛樂版頭版跟二版都是他的演唱會的新聞。妳看!妳的公演結束的新聞掉到第三版!」

阿精一看,的確如此,高寒的演唱會新聞,已強悍的姿態攻城掠地。
別說娛樂版,就連社會版都有它的地盤。

好久不見了…那個不完整的惡魔。

「莫飛…我突然有個點子。」

「妳說天使的角色不完整…
我們乾脆加上一段…天使的第一個任務…便是要拯救繼位的黑暗代言人…」 




「你們的腦袋都裝些什麼啊!」舞團長看完了莫飛跟阿精的聯合創作
開始大聲嚷嚷。「真的事太神奇了!虧你們想的出來!」

「不過…這樣子要不要分成兩段啊?」

「分兩段?意思是變成不同場次演出?像京劇那樣…演全本的啊?」

「行不行啊?」
所有的人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等等、等等。討論的事情先擱一旁吧。」團長發話了
「今天是黃教授的壽宴,大家還是先回家準備準備吧。打扮的美一點!
EVA也要趁此推出春裝發表,除了藝文界,時尚界也會有很多記者到場!
打扮的美一點來搶鏡頭!阿精!尤其是妳知道嗎!」

「黃教授?EVA?那個重視”舞蹈精神”的時尚品牌嗎」
阿精扯著莫飛的袖子小聲的問著

「還真的是個沒受過正統教育,半路出家的的天才天使!」

「教授是有名的藝術家,教出過不少學生,一開始是學畫的,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放棄畫筆開始學編舞…編舞成名成為了一代大師後,又開始為EVA拾起畫筆
設計一系列的作品。教授是名副其實的一代大師!」

「而教授交出的學生又快有個一代大師了」團長用力的吐槽莫飛

阿精問道「你是黃教授的學生…我可以跟去看看那位黃教授嗎?」

「歡迎啊!你就當我的女伴吧!美麗的阿精天使!」
莫飛很誇張的作了一個邀請的姿勢,阿精很愉快的將手交給她。

阿精完全沒注意到,團長眼中擔憂的神情
『阿精…是不是喜歡莫飛?是的話就麻煩了…依依也是教授的學生…今天只怕也會回來…』

阿精沒想到,這場時尚派對竟是規定以中國傳統服飾出席。
艷紅色的華麗旗袍,古典的包頭,垂墜於額前的水晶抹額
是當鋪時候的裝束。

沒有原因,她決定穿這樣出席。
直到看見莫飛,一身黑色唐裝出席。挽起她的手,走入會場。
爐煙裊裊,紅木鏤雕家具,大量的古董擺設
黑色的布幔上有著金色草書,垂掛在會場的各個角落,隨空氣浮動
迷濛詭譎,迷宮一般,夢境一般,莫名契合,舊時當鋪時光重新在阿精眼前出現。

我穿成這樣…是為了老闆嗎?

莫名的巧合,讓人神殤、心悸。心湖底。
仍睡著老闆的身影,一點點風吹草動擾起漣漪,便能驚醒這份依戀。

還有些東西睡的更熟,如夢似霧,想去攫觸,只抓到一絲煙絮。
迷惘、惆悵………

頭好痛……
「妳今晚…話特別少。」
莫飛察覺阿精不尋常的神態,擔心,是因為過度的關心。
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在乎她,為什麼?

也許只能歸咎緣分,尤其今晚的她,穿上了紅色的古董旗袍,天使氣息盡歛,
妖異魅惑的魔物傲氣,反而讓自己更想親近…

熟悉卻遙遠的…是記憶,還是愛戀?讓人不忍稍離。
今晚的阿精,好美。

莫飛沒有注意到,一個頎長的身影,穿過大半的會場,在兩人面前站定
一名氣質清麗的年輕女子朝阿精點頭致意。

「傳說中的『舞蹈天使-陳精』很高興見到妳!莫飛總是跟我提起妳…
今天終於見到了,我是林依逢。莫飛的朋友」

整齊的波浪長瀏海,橫過額前,翠綠滾邊的素白印花旗袍,民初的上海雍容,
完整的喚出她溫文秀麗的高貴氣質

那是呂韻音
韓諾前世的妻子

「少奶奶!」阿精脫口而出,隨即察覺自己的失言。
怎麼自己就這麼沒大腦的亂喊人少奶奶

林依逢倒是笑的很開心
「呵呵,這套衣服看起來還真是有那麼一點『少奶奶』的味道。可妳也叫的太順了一點吧!」

「依依,別理她!她也是第一次見面就叫我『老闆』」
莫飛此話一出,這才感到尷尬『少奶奶』『老闆』豈不是配成一對去了

分了就分了,他不想跟依依還有什麼牽扯不清的…即使是言詞上的牽扯
那是一種心虛,還有一種無法灑脫的尷尬。

察覺莫飛的尷尬,阿精笑的好開心,
老闆跟老闆娘的那段缺憾的感情竟能交給她撮合,這是多麼讓愉快的一件事!

阿精刻意蹲了一個萬福「老闆、少奶奶慢聊,小的我先退下了。」
阿精愉快的離開,留下兩人繼續尷尬去。

「阿精妳這是幹什麼啊?」一名團內的舞者拉著阿精,口氣很差的像是在質問。
「妳幹什麼把莫飛拱手讓人啊!他跟林依逢都分了好多年了!」

阿精笑了「什麼拱手讓人?妳在講什麼啊?」

「哎呀!莫總監對你那麼特別,大家都看的出來,他喜歡妳!
妳也常常把視線定格在他臉上…反正妳們兩個超級登對的啦!舞團裡面多少人希望妳們在一起!」

團長很不客氣的吼了團員「別亂說話!阿精妳聽聽就算了…」

「團長你放心啦!什麼搶不搶的…我想當紅娘啦!
團長不是跟他們兩個都很熟?聽說算是從小認識?可不可以聽聽有關他們兩個之間的事情啊?」

「這個…」

「說啦~~說啦~~」阿精跟團員開始起鬨,而團長是滿腹心事,藉此一吐為快。

「唉…說起來也是依依太癡心。
他們從小就認識了,兩家算是世交,從小兩家人都認為他們會在一起,
因為莫飛對依依真的不是普通的好,依依也是…唉…反正大家都是這樣認為的。
不過莫飛老是飄忽不定,長大了之後,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
我也勸過他好幾次,他說他在找尋…我罵他找什麼找!他生命中的摯愛早出現了 …
可是他回答我『人,只能有一個真愛嗎?』然後就很堅持說自己的生命有缺憾
靈魂有缺憾。一定要找到那個人,或是完成某件事情,才會圓滿…
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沒女朋友的時候就回頭找依依,依依從不吭聲…」

「他…太花心了吧」

『以前的老闆,不是這樣的人。
不過經過了黑影的火焚…這樣的缺點在破碎的 靈魂身上還算輕的了…』阿精暗嘆

「說花心好像也不對,因為他對依依…對依依…哎呀!反正我說不出來就對了
反正他對依依是真愛就對了!」找不出形容詞的團長開始焦躁了。

『是真愛就好…』即使經過轉世,以往的緣分都淡了,
阿精還是希望能讓老闆跟呂韻音在一起,只要有了真愛…加上天使的幫助,不會太難的。

正當阿精這樣盤算,莫飛卻撇下林依逢朝自己走來。
「阿精,我請妳跳支舞」
阿精感覺的出來,他想擺脫林依逢。為什麼呢?
阿精不懂,也只能順勢被拉入舞池。

一曲慢舞,兩人跳的自然自在,阿精的腦袋卻開始混亂
那種感覺又來了

擁舞
同樣是紅旗袍黑唐裝,卻是在當舖中擁舞,我跟老闆有過這樣的時光嗎?
有嗎?
強烈的痛楚如雷電一樣,劈入腦中,阿精腳一軟,險些暈了過去。

「阿精!」
「阿精!」

莫飛想扶住阿精,卻被另外一雙手搶了過去
『那不是高寒嗎?』

高寒的眼睛,只注視著阿精,滿臉的擔憂神色「阿精!沒事吧?」
阿精迷迷糊糊的張開眼「放心吧,高寒,我沒事的。」
「我扶妳去坐著」不顧自己在舞池中引發的騷動,高寒將阿精帶往旁邊。

阿精虛弱的說「謝謝」
「謝?用不著,養好身體就好…我們這種『人』頭暈腳軟可都不是普通小事。」

阿精跟高寒的互動,莫飛一一看在眼裡
『他們…該是舊識,難道她真的是『Dear Angel』?
為什麼阿精從沒跟我提起過…不過…我似乎也沒提過依依…不是嗎?』

高寒拿來了溫水跟毛巾,卻發現阿精的視線留莫飛跟林依逢身上
「在想什麼?」

「我在想…要是老闆對少奶奶的記憶能回覆,少奶奶也記起老闆,該有多好。」

「妳想太多,都轉世了,能夠碰上,已是得來不易的緣分。
況且記起那一段感情對兩個人…都不見得是件好事。那是段太悲哀的戀情。忘了,是好事。」

阿精抬頭望向高寒,眼底的堅決,少見的讓他心中一凜
「我不這麼想,遺忘刻骨銘心的愛情怎麼會是好事?
即使會帶來傷痛,那畢竟是有過的美好,遺忘帶來的快樂,那是假的是逃避給的。
那種快樂如果換作是我,我不要。愛情給的不只是美好、快樂、也可能有苦有痛,但那些都是『愛』」

「把愛情只定義在快樂上面,會不會太膚淺了?愛情不只是一種單純的美好,
你愛的『愛情』中本來就有苦有痛。
一般人都認為,只要對方讓人不愉快、傷心、痛苦,這份愛就是不好的。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對方晚歸,你會不會擔心?不是同樣讓人不愉快嗎?
為什麼所有人都把這個當作甜蜜的負擔?」

「只要這份感情讓人不悅,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世人不都是這樣定義的嗎?」
高寒不懂阿精的意思。

「這只是強度問題。在能忍受的範圍之內,所受的痛,都只是甜蜜的負擔。
甚至就是你愛的『愛』…呂韻音等了韓諾一輩子,仍把等待當作是真正的幸福。
能忍受的的範圍其實就是你愛他多深…
現代人可以為了一點小小的不愉快選擇不愛對方…給的理由就是『我們彼此傷害』…
可是韓諾傷韻音這麼深…讓她等了一輩子…對韻因而言那還是『愛』」

「強度問題?忍受的範圍就是愛的深度?」

「高寒…仔細想想…你會懂的………所以我說不要逃避記憶,刻骨銘心的愛情
即使傷痛,仍然是你的『愛情』
只要愛的夠深,別人眼中看來明明是累累傷痕…那也是你的愛,不會痛的。
只要愛的夠深,不會痛的。別笑人癡情,別罵人在愛情中愚蠢,別用客觀的標準去衡量愛情。
只要愛的夠深,就能笑著流淚。」

「不瞞你說…我常頭暈頭痛…就是因為我的記憶有斷層。可能是因為火焚吧
我的記憶缺了好大一塊,我越是拼命想找回來,就越是虛弱無力。
即使這樣我還是不會放棄…因為那是我的…我的記憶」

「即使那份記憶會讓你痛不欲生?」

「那是我的…只有完整的記憶…我才會完整…莫飛因為一個破碎的靈魂而苦
沒有了完整的記憶,我不也是一個靈魂破碎的天使?」
阿精聲音好低,好無力。
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層體悟,就這樣的順口而出,流暢的像是千遍的反覆練習,
也許…這段話早在靈魂中低迴許久…

高寒陷入了沉思,沉默的氣息延續許久,直到阿精開始擔心。
『一口氣講的太多…這樣好嗎?他會懂嗎?讓他想太多…不好吧』

就在此刻,他開口了
「妳希望拿回那段缺損的記憶?」

「衷心期望。」

高寒直視著她的眼睛,像是要望入她的心。那一刻,他有了決定。
如此重要的決定,煩惱反覆了這麼久,竟被阿精的一席話影響
決定竟下的如此明快,連一絲遲疑都沒有浮起,連自己都想不到。
下了決定,什麼苦惱都沒了,反而平靜灑脫的讓自己心驚。

「阿精…答應我三件事情…」

「什麼事?」….高寒這麼嚴肅的口氣是從沒有過的。

「如果拿回妳想要的…請做到三件事情…」

「第一個。不要後悔,這是妳跟惡魔許的願。」
「第二個。記得我是真的愛妳」
「第三個。無論如何,我希望妳幸福。」
「我說錯了…後悔也沒關係,忘了我也沒關係,只要妳幸福就好」
高寒吻了她的額頭,飄然離去。

阿精瞬間被恐懼包圍。
高寒的話預言著什麼?我不知道
預言中的不安是一定的,為什麼是跟惡魔許願?要我記得?要我幸福?
那聽來像是訣別… 

剛才高寒眼中哀傷,是給自己的,不是給我的。
天使很難察覺魔鬼的情緒,但那股哀傷…明顯的無法忽略
流沁出來的不只是哀傷…更是哀悼

高寒在替自己哀悼…

什麼意思?
高寒要做什麼?

不要!千萬不要!



他不值得為妳遭受火焚…不值得…不值得的。

貝拉說過的

不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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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那場激烈的獨舞跳完,過了近十多分鐘,還是氣喘吁吁。
莫飛說她跳的很好,憂慮、孤獨無助的情緒的掌控的恰如其分。

那是她最真實的情緒,過了近半個月,完全沒有高寒的訊息。
幾次試圖感應他的氣息,卻遭受到強烈的抗斥,老白、貝拉、澈,一個個的銷聲匿跡。

「No news is good news」阿精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現在她也只能將全副心思放在『Fiends' changing』
現在已經開始進入緊鑼密鼓的階段,其實最累的還不是自己

是莫飛。一邊為『Fiends' changing』的公演作準備
還要替『Ageal learning』的故事打稿做計畫。

『Fiends' changing』會是老闆跟我的故事
『Ageal learning』會是我跟高寒的故事…
阿精坐在落地窗旁邊,高高掛著的竹風鈴,很特別,聲音質樸溫和。
很適合現在阿清的狀況,現在的她只想腦袋放空
高寒人呢?
不去想…只是因為多想無益,徒增苦痛。


懶懶的曬著太陽,希望自己變成一塊奶油,能夠在太陽下慢慢的溶化掉。

推門的聲音,才把阿精拉回現實生活中
「請問莫飛在嗎?」那是林依逢。

阿精打趣的說「他啊~~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說要幫忙買午餐,結果就『飛』的不知去向。名字叫『莫飛』…叫的一點用都沒有。」

「當初給他取這個名字,『莫飛、莫飛』就是勸他別飛了,安定下來…
阿精你說的對。一點用都沒有…」

「莫飛不是本名?還是妳取的?」
阿精非常的驚訝,「莫飛」竟是林依逢取的名字。

林依逢望向窗外,對著天空,像是自言自語的說著
「他說自己是一隻鳥,定不下來。想飛,是血液裡流動的渴望…是啊…
總是飛的那麼自在灑脫,沒有翅膀的我攔不了,留不住,在地面抬頭仰望…
卻好累好累………曾經在機場,我用力的、幾乎發瘋的呼喚他…莫飛。
他卻毫不在意的把這個當作了新的名字。」
林依逢看著阿精,心中不明瞭...為什麼這個女孩能讓自己講出這麼多內心話?

「哪依逢呢?依逢是本名嗎…意思是?」

「是本名…可莫飛有做過解釋」
林依逢笑了,自嘲般的愁苦
「離情依依,等待相逢。莫飛從以前就笑,我的名字很有古時閨怨詩詞的味道。」

阿精接話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 」

「不……不該這麼解釋我…
我是『應自棲香正穩,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損翠黛雙蛾,日日畫欄獨恁。』」

阿精沒想到林依逢會用這段話來形容自己,雖然引用的詞同屬閨怨…
阿精聽來卻有點刺心。

因為這話的直接的解釋是:
他們過的幸福安定,便忘了天邊尚有一個想念他的人,
她因為擔憂過度,眉毛蹙損了,每天孤獨的憑欄遠眺。

天邊之人,自是指依依自己,可是『他們』呢?說的是我跟莫飛嗎?
這闕詞還是『雙雙燕』,又說莫飛是隻鳥…

難道是忌妒? 

阿精搖頭,前世的等待今世的守候…即使是忌妒,也這麼的壓抑。
「依逢…妳肯定是誤會了莫飛的意思…莫飛當初的意思一定是
『淚眼倚樓頻獨語,雙燕來時,陌上相逢否?
撩亂春愁如柳絮,“依依”夢裡無尋處。』」

說完,不等林依逢出聲阿精自己先笑了,這樣硬解詞,沒想到還挺合狀況的!
林依逢對阿精的笑感到羞慚而落寞
明明打算好要默默守候的,卻對這個女孩產生這麼明顯的醋意…

或許…她是眾多女孩中唯一的特別
林依逢看的出來,那種著魔的眼神,莫飛以前只對自己有過
以前只有自己有過…

以前...只有...
_________________ 


「依逢!Logis、Tassin等下就到了!」
「Griselda。妳聯絡記者了嗎?」
「依依姊!燈光師已經到了!要叫他們調哪裡?」
「定裝的事情,Griselda妳叫人處理了嗎!」

接踵而來的事情,團長看著林依逢坐鎮其中處理的有條有理。
「Griselda,我們三個裡面,還是妳最行!」
自從有林依逢坐鎮舞團,一切的事情是處理的又快又好。

林依逢口中咬著大抓夾,為求方便正要把一頭長髮盤起。
口齒不清的回答
「路哥!是你跟莫飛兩個都太藝術家性格了,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哪裡會管這些『庶務』!」
一邊說,眼睛還瞧著人家送來的資料。低頭彎腰,維持著很不舒服的姿勢。

一條玉墜項鍊,滑出領口。
那是很好的老坑玻璃種,淺淺的雲絲綠色澤,巧雕手法是桑葉冰蟬的設計。

路瑞凡看見了
「還帶的那條舊墜子?不打算換掉?」

林依逢連忙把墜子塞進領口裡,像是怕人看到
「換什麼呢?戴習慣了。」

「不換掉…因為是莫飛送的吧?蟬啊蟬啊!古人的解釋有哪些?
蟬破土而出有重生的意味,飲清露,表清高的意思,還有呢?
我想想…腰纏萬貫的同音…不過…依逢妳要的解釋都不是…」

「蟬,纏。」

路瑞凡的笑容卻是很心疼的味道
「你們也纏的夠久了…依逢,我勸妳。
不能讓莫飛再這樣亂飛下去,我也知道他不是不愛妳,只是他的心不定,
老天造他的時候忘了給他求安定的心。
明明可以綁的住他,就要狠心一點。亂飛下去,總有一天會出亂子…」

路瑞凡的視線拋向遠處的阿精與莫飛,暗示的夠明顯了。
林依逢別過頭去,突然很專心的凝視手邊的資料
「當初叫喚他莫飛...是我太傻...不能飛的莫飛...就不是莫飛了...也不是我愛的…
況且…一個名字不能代表什麼。」

「那妳為什麼到了美國之後,改叫Griselda,刻意不用依逢的譯音?
妳想避開莫飛之前有關閨怨的玩笑…對吧?」路瑞凡問的平淡,卻是一針見血式的狠辣。
林依逢不敢回答,從小長大的,認識的太久,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路哥!我不想去擔心,至少我知道…阿精沒那個意思。
她對莫飛的感情,感覺上雖然比朋友多一點,
但是那像是故人之情…甚至是孺慕之情。阿精感覺上是以女兒的地位自居…」

林依逢雖說不在意,但還是觀察的很仔細。

路瑞凡心想
「女人,就是這樣,嘴上說不在意,心裡卻是翻來又覆去的
尤其依逢…唉…壓抑的個性…從小改不了;
阿飛也是,不願安定的個性從來沒變。我呢?則是一直替他們兩個擔心…也改不了…」

孺慕之情他也感覺的出來…
只是對莫飛跟阿精,路瑞凡總是有不祥的預感。

「女兒…或許吧…阿精的成名,憑的是股天生的能撫慰人心純善氣息,
舞蹈方面…只能勉強達到職業的門檻。
雖然兩個人相處的時間不算長,現在的阿精,在舞蹈上已經進步太多變的太多,
真正的舞蹈天使其實是阿飛造就出來的…」

「依逢…別說路哥我烏鴉嘴,我只是要妳記住。人,常常愛上自己所造就的…」 


|・ω・)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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